“穷人养不活人,为了改善贫穷的现状,又会不断地生孩子,养成劳动力,去地主、帮派里打工,挣取更多物资……但这些孩子,十个里面,或许只能活下来两三个。”
她低低地笑了两声,“我就是这样……来到了这个世界上。”
邢奕禅震惊地看着她。
从小受到父亲的保护的他,虽然看似住在山野,也不照顾田地,但邢路南二流高手的名号,就足以让他不缺钱花。
而与他来往者,不是帮派高层,就是本地豪绅,最次也得是个有点资本的商户。
他一直认为,人间疾苦不过如此,那些饥荒人祸,不过是书中记载的古时。
未曾想过,其实这些,一直就在他身边。
没有发现,并不代表不存在。
良姝继续说:“我家里活下来的一共有四个哥哥,还有最小的我。女人本不该活下来,先天的限制,长大后会让我没多少的劳动力,原本我的父亲打算把我溺死。
“幸好,同村有个姑娘,嫁给地主作为妾室,一家子得了更多的田地,又托关系找了好些活计,一下子就脱贫了。
“当时整个村里以他家为榜样,我成为父母期待的下一个嫁给地主的妾室,就这样活了下来。
“我从小很努力地活着,学习纺线、织布、洗衣服缝衣服做工……你看我的手,和小师叔比起来,是不是糙得很?”
她伸出手。
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透出微微红亮,隐隐能看见其中的一些血管行径。
“我做了好多努力,现在才恢复正常。嘻嘻嘻……我记得以前每到这个时候,我的手都会长冻疮,肿得又肥又大,丑不拉几……”
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,抓住邢奕禅的手,让他捏捏自己的大拇指。
“你捏捏看,这里是不是特别肉?肥嘟嘟的?以前就是这里冻疮长得最大,就算我做了努力,还是没有消除原来的影响。”
邢奕禅想说点什么。
却不知道说什么。
安慰?
现在的良姝已经不需要安慰了。
咒骂?
骂什么?
骂她的父母?
邢奕禅干不出这种事。
良姝继续说:“我在十二岁的时候,就被我娘告知,我是要嫁给大户人家做妾的人,我不能随便和别的男人接触,在做农活时还要自己学会梳妆打扮……可笑,她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,在跟我说起这种类似的事情,总是那么激动,那么认真,就好像她要嫁过去一样。
“我不想嫁人,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,不想嫁给什么地主富豪。
“我们村的大地主是一个大胖子,他的儿子是一个小胖墩,每天除了欺负人几乎不干人事,如果下半辈子和这种人在一起,我宁愿去死。
“终于,到了十六岁,我也该出嫁了。
“再大一点,像现在这个年纪,在村里人眼里,其实已经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。”
邢奕禅终于又插话的机会了。
“师姐一点也不老。”
“那是!我现在还很年轻!”良姝有点嘚瑟,“现在的我,可比十六岁的我要好看多了,不仅是样貌,还有身材、皮肤,那个时候只是有点姿色的村姑,现在我美不美?”
她的臂弯辖制住邢奕禅的后颈。
这种女汉子的动作,带给邢奕禅的,就只有无准备的时候,猛然被硬拽着往良姝身上靠。
邢奕禅本褪去红色的脸颊,再次被红潮占据。
他动也不敢动,连呼吸都控制着。
因为他的鼻尖,几乎要碰到良姝的胸部!
稍微动作大一点,或许就真的碰上了!
良姝浑然不觉:“喂!说话呀?”
邢奕禅呼吸加重。
“师姐……靠得太近了……”
良姝这才稍稍松了点力,邢奕禅得以摆脱,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“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她还不依不饶。
邢奕禅畏缩地点了点头。
良师姐,确实是一个美人。
良姝道:“那个时候的我想要抗争,向老天怒骂命运的不公,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环境。终于,在被订婚强娶走的前一天晚上,我踢烂了窗户,逃了出来。
“我的哥哥,三个亲生哥哥在后面追我,要把我抓回去,要我完婚,要我嫁给那个可鄙的地主少爷,从此失去自我,像一个人偶服侍他……
“我跑到一处断崖,前面已经没路了,后面的他们已经追了上来。
“我跳了下去。
“我已经受够这种生活了,现在连我都未来也要剥夺,我忍受不了!我宁愿去死!
“运气很好,我没有死,还因此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境界,改善了体质,伐骨洗髓,因此被师尊看中,摇身一变,从原本的村姑变成了巫冶门弟子。”
她对邢奕禅淡淡一笑。
“但是我没有因此松懈,我一直都在努力,我害怕再沦落到当初的境遇,我要有足以掌控自己未来的力量。”
邢奕禅道:“师姐,你现在已经做到了。”
“不!”良姝否认,“还不够,远远不够!当我初次展露锋芒之时,再回到村子,想要给当初逼迫我的地主家施加惩罚。”
她苦笑两声,摇了摇头,想要甩开些什么东西一样。
“如你所见,我成功了,也失败了。我再次被这群狭隘的鼠目寸光的父母缠上,他们受了齐秦的好处,就想让我嫁给他。每次只要我来到这里,他们都会不停地游说,就算是现在的我,在他们眼中,仍旧是一件货物,一件让他们换来好生活的货物。”
她神情落寞,失去了刚才调戏邢奕禅那种的自信,就像那日的柴房,邢奕禅一字一句说出良姝接近的目的,她也是这样。
“师姐……”
邢奕禅觉得她很可怜。
同时,也很庆幸,虽然自己从小就不知道母亲是谁,但是父亲对他的关爱从不缺乏。
良姝道:“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?他们终究是我的父母,我的家人……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枷锁。”
“或许,他们也是为了你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。”
“不需要!”良姝道,“我的未来由我自己选择,由我自己努力,只能我决定牺牲什么,别人,没有指使的权力!”
她态度强硬,语气铿锵。
已经从刚才的落寞走了出来。
这时候,在邢奕禅面前的,又回到了那个英气十足的师姐。
她突然发问。
“邢师弟,如果……你能够知晓未来,你还会局限于这一点一滴的得失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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